【团兵】致两千年後(清水/自认HE/完结/转生现代/一堆贺)
※本篇是2016年团兵生日贺丶2017年新年贺丶元宵节贺丶情人节贺文
※也是千粉感谢(已经很久了好吗)鉴於我的拖延症，抱歉就没有点梗了QwQ
※现代转生梗，变年下惹。结局『自认』HE，但不想据透怎办XDDD
§One
空白的寂静中，只有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响，与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交错，一次一次，未曾停歇地回荡。
正发愣的利威尔忽然听见纸张突兀地翻页声，他转头瞥了眼纳纳巴手上的速写本，见上头不知何时换了幅临摹作品──看来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完成──看了看手表，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塞着，起身朝女人比个手势，打算去外头透透气。
千年前只有火光摇曳的长廊，为了展现各地搜罗而来的千年遗物，换過内装丶打上柔和灯光，改以国家历史博物馆之名，欢迎每一位前来参访的游客驻足流连。
空旷丶宽广......从巨人时期遗留至今的审议殿堂，不知不觉已走过了一千多年的风风雨雨──自从五百年前由国家市议会接手後，曾经用来审讯的氛围早已消失无踪，原本放置火把的铁架下头被摆上牌子，巨细靡遗地告知来访者，过去这座殿堂里的人们怎麽样生活着。
利威尔游走在青石铺设的长廊上，左右手边岁月留下的痕迹似曾相似，但利威尔知道每一块砖砖瓦瓦底下，已然埋藏各个时代修缮的印记，早不复见当年雷伊斯女王生活过的点点滴滴。
伸手碰了碰墙上冰冷石砖，利威尔沿着指示转进其中一间展厅。
一间间曾做为办公室的房间，两百年前被打通成招待用的宴客厅，两百年後，则成为历代珍贵艺术品的展示厅。
双手插着口袋，利威尔越过四周窃窃私语的人群，熟门熟路地走至展厅尽头，伫足在那幅占据整面墙壁的油画前。终日皱起的眉印刻着从未淡去的痕迹，他靠边挪了脚步，站在原地盯着那幅画许久。
身边游客来来去去，或是欣赏地指指点点丶或是随手拿起手机拍下照片，或乾脆找个不惹人厌的角落席地而坐，拿起铅笔细细描绘......浸淫艺术的殿堂里，就算花上一整天也不会有人嫌恶地驱赶，利威尔停留此处的行为也就显得不那麽特异突出了。
他双手抱臂而立，耳畔传来足以掩盖展厅细碎噪音的摇滚音乐，时不时游移的视线往四周晃荡一圈，最终依然落回眼前那幅笔法生涩丶却值得留出一面墙壁的画作。
「这是巨人时期最後一任女王希斯特利亚的作品──《蓝湖》。」有人来到他身边停下脚步，利威尔讶异地抬起头丶瞥了眼对方正开阖的唇。他将塞入耳中的耳机拿下，正好听见最後作品的名称。
「抱歉唐突了，我是博物馆馆员埃尔温·史密斯。」来人拿起挂在胸前的名牌给利威尔瞧了瞧，开口说出自己来意，「听我们现场服务人员说，从三个月前开始有位观众每天下午都会前来参观，并在这幅画前驻留许久......我有点好奇，所以过来看看。」他──埃尔温·史密斯──朝利威尔笑笑，尽力地表达自己的善意。
利威尔挑了挑眉，他没对埃尔温的好奇感到不悦，反而上下打量眼前衣着笔挺的男人。
「你很喜欢这幅画？」见利威尔没搭话也没反感，一向对观众充满兴趣的埃尔温自顾自地接续方才的话题，「这是巨人时期最後一任君王──雷伊斯女王──唯一留下的作品。雷伊斯女王最早隐姓埋名丶加入雷伊斯王朝的调查兵团，这幅画是女王跟随调查兵团在封闭两百年後，第一次离开Wall·Maria所见到的大海景象......」他朝利威尔诉说学界考证出的画作由来，侃侃而谈的风采，一如专业解说般引人入胜， 「那个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到达了海洋，以为这是一座巨大湖泊。」
侧身凝望埃尔温细心解释的模样，利威尔看似认真丶实则左耳进右耳出地凝視着埃尔温的双眼，那眼中的蔚蓝色彩正正恰如两人身前丶那幅画作中的大海般清澈而纯粹。
§
『哎不对不对──陛下这海的颜色还要再深一点啦！』加入调查兵团六年有馀的莎夏依然冒冒失失，见抹上画布的颜色与记忆有所差异，忍不住开口提供意见。
『真得差很多吗？』希斯特利亚盯着画布好一会儿，苦恼般地思考，『算了！还是这个颜色吧？这蓝色多好看，对吧？利威尔兵长？』她又沾上更多相同颜色，在莎夏提出反对意见前，赶紧转头询问一旁喝茶的利威尔。
被点名的男人愣怔地抬头，满脸茫然，一生戎马的他肯定不是欣赏艺术的料子。瞧了瞧画布上鲜艳的色彩，利威尔一时觉得有点熟悉，却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但见两名女孩执着得快射出箭来的眼神，他只好敷衍地点点头，『嗯。』
§Two
「怎麽知道这是雷伊斯女王亲眼看见的景色？」从那双蓝色眼睛中拉回视线，利威尔重新望向那绘制着蓝天丶大海与白沙的画作。他双手插入裤子口袋，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登基後的女孩啊......连走出Wall·Sina都成了奢求。
「雷伊斯女王并没有留下其他作品，不过据女王的日记记载，当年她的确曾绘制一幅以大海为题的画作。而在发现海洋的第59次墙外调查名单中，也记载了女王曾经的化名，学者因而做出这样的判断。」埃尔温耸耸肩，对无法提出肯定的答案有点无奈，但又细心地向利威尔解释，「至於那个签名倒挺确定是本人的。」他指指左下角那似有些斑驳的签名。
「名单也不过是人写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利威尔哼笑一声，似是泼冷水般开口，「也可能女王根本没参与那次的墙外调查。」
「你的猜测当然不无可能，不过历史终究是看证据说话的学问，目前现有史料仅能得出这样的结果。但或许哪天新的证据被发现，就成了你说的那样也不一定。」面对利威尔算是讽刺的回应埃尔温丝毫没有生气，反倒打趣般接下话来，「毕竟历史研究者不就一天到晚致力推翻前朝的成果？」
利威尔侧头瞥了眼埃尔温扬起的嘴角，似是而非的微笑令他一时恍然，但男人最终什麼也沒說，仅是淡默地嗤笑出声罢了。
§
『利威尔你写出队名单时记得加一下希斯特利亚的名字。』刚从王都回来的韩吉见利威尔正写着第59次墙外调查，随口嘱咐一句。
『......她嫌事不够多还想跟着去？』从文件里抬起头，一头雾水的利威尔满脸莫名奇妙。
『她想精神与大家同在嘛！』韩吉坐到利威尔办公桌上，随便拿起一叠文件搧风，『 一个小女孩被推到那个位置也不容易，至少希望能在记录上跟以前一样，和大家都是没有隔阂的战友啊？』想起希斯特利亚听到104期那群夥伴战战兢兢称她陛下的表情，韩吉都不知道要为谁感伤才好。
这方面感情迟钝的利威尔冷淡地喔了一声，随手在出队名单加上『克里斯塔·连兹』几个字。
§
「先走了。」埃尔温朝门口的警卫点头示意，踏着卸下工作的轻快脚步走出博物馆大门，晚上有约的男人拿出手机确定时间。他看天色还早，正准备找间书局待着，却在博物馆对街的转角遇见熟悉的身影。
等在街角的利威尔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他听着音乐丶顺便向纳纳巴发了几则讯息。眼前向着光的萤幕忽然一暗，利威尔抬头一看，却是被男人落下的阴影恰巧覆盖。
「真巧，又遇上了。」也不知是自来熟或因为利威尔曾是他的观众，埃尔温率先一步打了招呼，见对方随手把耳机线拿下，他弯起眉眼笑说，「在等人？」见利威尔看似在这好一阵子，埃尔温权当聊天似地随意猜测。
「嗯。」比起方才几乎没有任何善意的反应，利威尔这次倒回复得很快。
他起身整理好衣衫，忽略埃尔温满头问号，径自走到街旁的咖啡店点了杯外带黑咖啡。付了钱後利威尔随手将号码牌递给埃尔温，「生日快乐。」他说，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转身就往正绿灯的斑马线走去。
「等──」愣住的埃尔温正欲向前追去，却被後边看得透彻的咖啡店员一把叫住，「先生您的咖啡好罗！需要糖包或奶精吗？」柜台前的小姐露出标准微笑，递出咖啡的手倒也十分坚定。
等埃尔温回答不要奶精不要糖後抬头再看，马路对街早已没了利威尔的身影。他凝视着手上的咖啡，温醇热度沿着杯缘发散，温暖着男人的掌心。
「他怎麽知道？」埃尔温低头自问，能回答他问题的人却早早消失无踪。
§Three
後来，埃尔温从常与利威尔一同前来的纳纳巴口中知道对方的名字，喜爱历史与艺术的纳纳巴对巨人时期情有独锺，有空就跟利威尔到博物馆进行一个下午的速写。能说善道的埃尔温不用三两下便取得女孩的信任，顺便知晓利威尔是个曾当过雇佣兵的保镳公司教练。
「有空吗？赏脸让我回请一次？」知道名字後，回请咖啡自然不是难事。利威尔不愿以收回生日礼物的名义接受请客，埃尔温则『体贴』地表示，「那就算你欠我一次。」有一就有二，一来二往下，也就不知不觉熟稔了起来。
──意外的是，从对方口里获得的历史见解，着实令埃尔温大开眼界。
「虽然已有史料证实，巨人时期人类会依照不同行动能力来替巨人分类，但有能控制低等巨人的高等巨人存在这个想法还真有趣......据记载巨人的行动仅凭本能，并不具备足够思考能力。」埃尔温抽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将利威尔随口提到的说法抄写下来，「你都从哪里读到这些有趣的见解？」他好奇询问，想找时间再去读点书，对面正喝着咖啡的男人闻言猝及不妨一口呛到。
「......小说吧？」利威尔抹抹嘴角，半是敷衍地给出答案……天知晓十六岁加入雇用军的他去哪儿读书喔。
见利威尔心神不宁眼神乱转丶硬是顾左右而言他的模样，埃尔温只觉一阵好笑，却也不去揭破。他放下笔，收起册子结束了这个话题。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埃尔温晃着杯子里的深色液体，想了一会儿，忽然提出邀请，「晚上一起吃饭?」
「......虽然周末不用上班，但你我已经在咖啡厅泡了整个下午，现在连晚餐都要一起吃？」利威尔挑起一边眉，似笑非笑地望向表情一派清明的男人，「这麽积极我可会以为你想追我。」他的手指在桌上叩了叩，嘴角扬起的弧度似是讽刺又似掺杂着鮮明刺探。
比起条理严谨的兵团军纪，在雇佣兵中打滚好几年的利威尔褪去曾经高雅的拘谨，连试探也不再隐去锋芒。
「你很好，为什麽不呢？」埃尔温见状也不尴尬，他不否认这几次见面对利威尔留下的特别印象。就算对方一贯表现出如硝烟般浓烈的讥讽，但不影响他被藏匿其中的肃穆与优雅深深吸引。
──那是与生俱来无可抹灭的气质。
利威尔摸了摸下巴，无可无不可地说，「我不挑，有红茶就行了。」
§Four
性冷感近三十年的埃尔温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陷入『热恋期』的一天。从那夜第一次晚餐约会到搬进利威尔家才不过过了一个礼拜，埃尔温却觉得像等待一辈子般漫长──虽然他连一辈子长怎样都还没读懂。
「喏。」刚从浴室出来的利威尔拿来两罐啤酒，递了一罐给坐在客厅看晚间新闻的埃尔温。
扣环拉开的气泡声响伴随冰箱冰凉气息，在只有两人的空间特别清晰。
但看利威尔一出浴室就开了冰啤酒喝着，埃尔温蹙了蹙眉，自觉地拿下对方肩上的毛巾，细细擦拭那头湿润的黑发。见利威尔随着自个儿的动作缩了缩肩膀丶又舒服地眯上眼睛，他不禁好笑道，「你看起来不像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人。」他以为利威尔应该更一丝不苟，就算没人看见，也会执着於那点会影响心情的细节──好比这间整洁而毫无瑕疵的房子般无可挑剔。
「有人替我做何乐不为？」利威尔轻轻哼声，瞥了埃尔温一眼然後勾起嘴角，「怎麽？我看起来像单身三十三年的狗？」他将啤酒罐贴上埃尔温脸颊，难得有闲心调侃。
「挺像的。」抹开脸上水珠，擦好头发的埃尔温将毛巾整齐叠起，起身准备拿去浴室挂好，「要跟我这个真·单身二十多年的狗回忆感情史吗？」他随口提了一句，倒也不是真心在意对方的感情经历。
没想当他回到原位丶打开啤酒时，却收到对方慢了好几拍的回应。
「我有个大我四岁的情人，曾经。」利威尔盯着电视，手里举着啤酒摇晃，突如其来的话题，让他暂时失去买醉的兴致。那语气看似平铺直叙，埃尔温却听出近似漠然底下几欲未闻的愁忧。
──或许那是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怎麽分手了？」念着自己做为现任情人丶有义务替爱人分忧解劳，埃尔温自然而然地问了出口。
利威尔睨他一眼，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某天发现他忽然比我小了，就分了。」他说，语气似是淡淡嘲讽，却让原本挂着微笑的埃尔温敛起了眉眼。
§
『利威尔，你果然在这。』韩吉朝男人走来，身上还穿着觐见女王的正装，想来是报告这次调查结果後丶又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我带了酒来呢！』她举起右手上的东西晃晃，给利威尔一个灿烂到扭曲的微笑。
『……』利威尔扭开头，并不想承认两人认识。他转身蹲到一块墓碑前，拿水浇去上头的尘灰。
韩吉来到利威尔身边，她打开带来的三瓶好酒，一瓶递给利威尔丶一瓶自己留好丶另一瓶从第一个墓碑开始，一点一点，往旁边洒到每一个墓前，一边洒丶一边碎碎念，『现在世道也不算太好，别太傻，在下面多待一点再投胎哈……还有别投到海的对面，不然哪天被我抓来研究可不负责喔！』
眼见韩吉慢慢吞吞移动的模样丶还喃喃自语地活像个神棍，利威尔哼了声，随手倒点酒在眼前的墓前。青灰色的墓碑上，乾乾净净地只刻了『Erwin·Smith』两个字和一行数字，连个铭文或头衔都没有。
『哎呀真累死我啦──』韩吉跑回利威尔身旁，不顾自己一身正装丶就这麽席地而坐，『下次让那些小子来，我老了蹲不下去啦！』她敲敲肩膀，感慨自己未老先衰的身体。
『下次不来了。』利威尔仰头喝口酒，笑道。
『什──为什麽？』刚入口的酒还未入喉丶直接被惊得呛入气管里头，韩吉咳了好些时候丶终於喘过气来，『不是你说要帮埃尔温庆祝生日......』
『什麽庆祝生日......』抢在韩吉说出更多鬼话前打断她，利威尔揉着额角递出个白眼。他啧了声，终於放弃继续蹲在原地，难得不顾形象学韩吉坐到泥土地上，『当初找哪天汇报墙外调查进度时，说选埃尔温生日比较有纪念价值的难道不是妳？』忙得要死的两人哪能一天到晚往墓园跑？拍板定案一年一次的是韩吉·佐耶，选埃尔温生日的也是韩吉·佐耶，干他利威尔什麽事？
『但你还是乖乖地来了......』韩吉碎碎念了几句，见利威尔沉下脸来丶又哈哈大笑地转移话题，『所以说，为什麽不来了？』
利威尔叹口气，晃着酒瓶发了会儿呆，『该解开的迷丶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真相大白，那个大夥挂心的海洋这次调查也找到了......还有必要再用不属於长眠之人的政争纷扰去打扰他们？』他睨了韩吉一眼，眼底毫无笑意， 『怕是他们也不想听吧？』
韩吉张了张口丶似是想说些反驳的话，末了却也仅是长叹一口，『也是......是该让他们好好休息了。』望向埃尔温只写上姓名与生卒年的墓碑，韩吉蓦然想起当年讨论墓志铭时，利威尔坚持保留空白的要求──别加些有的没的，让那家伙在死後能安静地选择他想追求的那什麽梦想──时至今日，韩吉依然记得利威尔当时的表情，那个男人不讽刺丶不提议，仅仅踩住那唯一一个条件──用绝对的武力。
『走吧。』默默对饮完剩下的酒水，利威尔起身拍拍尘土，回头拉起女人。
『不过啊利威尔，你真不考虑明年再来吗？不讲那些鸟事我们可以帮埃尔温庆祝生日啊──』不死心的韩吉找了另一个藉口游说，她还想多找点机会请假啊！
『不了。』利威尔摆摆手，看透女人心思般回头打量了几眼，『我欠他的已经用这六年还得差不多了，他欠我的我只要他两年救够了。太多舍不得，太少我可不会甘心。』 他咬牙切齿地嚼着字，哼哼两声，脸色阴沉无比。
韩吉能从利威尔眼底瞧见恍如暴风雨前的隐忍，但她知道足以撼动王朝的风雨终究不会来临。铺满利威尔大半人生的亡灵，用鲜血与嘱托在『人类最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画上一道枷锁。
地下街王者满腔怒气最终仅馀短短两年的负债，而且只由某个傻瓜蛋自个儿承担去了──谁让那傻瓜蛋要从地下街把人拖上来搅浑水，人家在那儿好好地在那当霸主的话现在不晓得身价几个亿了。
想通的韩吉也不继续纠结休假，她伸个大大懒腰丶颠颠地跟着利威尔朝王都的方向回去。
至於要让莫布里特欠她几年？韩吉表示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慢慢地想。
§
太精明的人生有时并非幸运，利威尔话音方落，埃尔温几乎用瞬间理解他话中之意。静默从两人间迅速蔓延，空气凝聚着几近窒息的寂静，埃尔温说不出话丶利威尔则不愿继续接口。
啤酒罐外的水珠沿着利威尔手指流淌，待酒液都将被他的体温给捂热时，埃尔温终於率先打破沉默。他深吸口气，以利威尔难得见到的严肃表情开口，「我会比他更爱你。」伸手碰了碰利威尔的眼角，埃尔温似是对眼前人做出承诺，又像立下誓言般按上自己的左边胸膛。
──心跳沿着血管脉动的弧度蔓延，最终回归孕育生命与诺言的鲜红心脏。
「.....」 一时哑然的利威尔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视线却先一步落至对方按住左胸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同样温暖宽大，却早已褪去持枪的厚茧，如那无一不差的蔚蓝色泽早已不再沉淀生死重量般，如此熟悉而又陌生。
不过这样......不也还不赖吗？蓦然想通的利威尔嗤声大笑，他放下啤酒罐，将自己的右手覆上埃尔温按在心脏上的手背，「他的爱我可不敢领教，倒是你的既然给了出来，可就别想再收回去。」 挑起凌厉的眉峰，他在埃尔温愕然的神色中威胁道。
§Five
用半辈子习惯无须杀戮的平凡生活，利威尔以为他剩下的半辈子也就训训小辈丶喝喝红茶，无悲无喜地平淡渡过。至於过去恍若云烟的悲欢苦乐便随城墙颓败丶大厦倾覆，掩埋进斑驳的黄沙地土。
韩吉丶米克丶纳纳巴丶佩特拉丶艾伦丶阿尔敏......利威尔在他的前半生里重新遇见这些熟悉而陌生的人，最後却只有尚存血缘关系的三笠丶和记得某些东西的纳纳巴和他保持联系。
那幅悬挂在博物馆里的画虽是由利威尔率先发现，但埃尔温在那座博物馆里工作的事情，却是透过纳纳巴的口告诉男人的，『试试看也无妨啊？怎麽说也得让他补回过去一走了之的责任。』女人笑里藏刀地开口，利威尔知道她刚倒追米克失败，也就不便开口捋虎须。
当年的事没有谁对谁错，一如利威尔一直坚持的信念，仅仅是不同的选择造就不同的结果。况且，纳纳巴并不知晓埃尔温当年抛出的最後那道选择题，是由他答出了最终答案──自己种的苦果终究得由自己入喉，他既然敢做出那种选择，也就敢把他与他的那点破事，权当两人少不经事的相互耽误。
「在想什麽？」见利威尔盯着自己不放，埃尔温放下正削着的苹果，伸手握住利威尔放在被单外的手。为了吊点滴而暴露空气中的指尖冰冷僵硬，曾经能徒手捏碎石头的手掌覆上岁月皱褶，一点一滴泄露时光将逝的气息，但埃尔温依然仔仔细细地用体温捂暖对方的肌肤。
「想我当初中了什麽邪，怎麽又信了你......」拽拽埃尔温手背上的肉，利威尔发现他也和自己一样早不復年轻，不觉叹了口气，「你老了啊......」
真快......又真久。
「老年津贴都领好几年罗......还不老吗？」 埃尔温好笑地拍拍利威尔的手，又抓过来紧紧握住，一前一後地回答他的问题，「我很好啊，不然怎麽让你信这麽多次？」
「我是第一次看到......」利威尔摇摇头丶假装没听见埃尔温自恋的回答。他奋力仰头，抬高视线望向埃尔温的眼。
与大海不同，那是属於广阔青天的色泽。然而利威尔承认，当他第一眼望见那片无边无际的蓝色汪洋，脑中浮现的却是埃尔温眼睛的颜色，那个引领兵团来到大海面前丶走向自由，属於自由之翼的颜色。
「我也是第一次看见你老的样子，谁不是呢？」埃尔温笑着勾起嘴角，唇边摺起的痕迹并不减男人宽厚温文的气韵。他见利威尔又盯着自己的眼睛发愣，蓦然想起当年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刻，「你很喜欢我的眼睛......因为跟那幅画的颜色一样？」不知怎麽地那幅来自一千多年前的画作，时隔多年，又再度在埃尔温眼前清晰呈现。
利威尔闻言微微睁大双眼，不过转瞬，又忽地软下眉眼丶低低笑出声来，「不，是那幅画的颜色跟你眼睛一样。」他话音一落，愣怔住地倒成了随意开启话题的埃尔温了。
「那我可真是荣幸。」回过神来，埃尔温欣悦起身，朝利威尔眼角轻轻亲吻。
§
『希斯特利亚把这幅画送你了啊？』韩吉晃悠悠地来到利威尔办公室，一入门就见当墙上挂着那幅熟悉的景致，『这颜色真好。』女人站在画前品头论足地看了几圈，最终如此感叹。
她与利威尔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瞧见怀念的神色。
『她说让我无聊时怀念一下埃尔温丶才不会那麽早死......」利威尔从办公桌前起身，走到韩吉身边抱臂而立，『也就莎夏那傻楞子才会把希斯特利亚调错色的藉口当真。』就算跟了六年的属下前些日子才刚高升，利威尔也不避讳给出他的嫌弃。
『就算傻，她要转调女王亲卫长时，你不也跟大夥一起挑灯夜战，硬是让莎夏记得所有当权政要的姓名？』韩吉啧啧两声，朝利威尔调侃。
『总归是调查兵团出来的，丢妳的脸就算了，总不能丢我和埃尔温的脸......』利威尔微笑反讽。
『什麽啊！太过分了利威尔.....』韩吉假装委屈地埋怨，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嘻嘻的表情。
笑闹过後，韩吉又将视线落回两人面前的景致。
记得这幅画刚完成时，韩吉正好路过看到一眼，现下有闲仔细欣赏希斯特利亚幻想中的海景，过往点点滴滴倒也逐渐涌上心头。思至此，她不禁感慨，『还记得当年看见海的时候，所有人都兴奋地下水了，就你这洁癖的家伙在後面大惊小怪。』她说，听见旁边传来冷冷的哼声，嘴角不禁扬得更高。
她豪迈地哈哈笑了几声，却又长叹口气，『如果埃尔温还在，不知道会是什麽表情......大概又是一高深莫测地笑着站在你背後，瞧我们这夥人打打闹闹的吧？』想起那穷极一生追寻丶却终究没能走上墙外草原的男人，韩吉至今依然惋惜万分。
『妳错了。』利威尔打断她，他望着那片与男人双眼色泽相同的大海，嘴角向上勾了起来，『如果是埃尔温，他肯定会比妳更兴奋地冲进海里，瞧着里头究竟有些什麽。』
『......』韩吉闻言怔了怔，似是想起什麽似地松下了肩膀，『啊，也是......』
窗外落日馀晖洒落，映照着画作上的海面波光粼粼。岁月无声静好，就算只剩他们二人坚持至今，高举自由之翼旗帜的臂膀也未曾落下。
何况延续自由意志的精神，依然跳动於後起之秀的胸膛中。
§Six
利威尔瞪着医院苍白的天花板老半天，顿时觉得头昏眼花，他不顾旁人劝阻，决意让埃尔温扶他到外面走走。
医院对街便是一道望海的平台，埃尔温扶他坐上木头长椅，一手扶住他的後腰丶一手帮他紧了紧脖子上的围巾。
细心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打理好自家恋人後，才沿着长椅绕了圈，走到对方身旁坐下，他握住利威尔的手，修长的手沿着指缝相互交错，然後紧紧相扣。将视线落上两人无名指上相辅相成的两枚对戒，埃尔温满意地瞧着他与他都不再年轻丶却依然紧握的手。
眯起双眼，利威尔任海风扑面而至，海边的风带着腥咸的湿润气息，千百年过去，依然与他当年初见那般相差无异。撩开吹到眼前发丝，他喘了口气，将身体倚靠到埃尔温身上，难得升起闲心，和对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聊第一次见面丶聊第一次同居；聊纳纳巴的孙子几岁了？聊上一次浇花是什麽时候？
天南地北地聊着，利威尔不嫌无聊丶埃尔温更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着。
他们聊了许久，久到利威尔忽然觉得累了，長嘆一聲，停下毫无次序的对话。 将手从与埃尔温交握中抽出来，利威尔反手拍了拍埃尔温的手背，他瞥了眼身旁的男人，久违地升起忧虑......这世上能让他忧愁的事情很少，而埃尔温是其中一个，这个天大的麻烦要怎麽样丶才不会在最後关头给他惹麻烦？
肯定是不行的吧？连生死之战都还分神考虑梦想的家伙，能长大才有鬼。
忽然而起的念头惹得利威尔忍俊不禁，他轻轻咳嗽两声，慢慢丶一字一句地咬着牙开口，「你，可别太早来啊......至少得比我大两岁才行。」仰起沉重的脑袋，他将手伸到埃尔温眼前比了个二，见对方点点头，这才满意地把头靠回那宽阔的肩上。
「很好。」利威尔缓缓闭上眼，近似喃喃自语地说，「这样我们就一人一次，谁也不欠谁了。」 最後一句话落入风中，转瞬消逝无踪。
埃尔温亲吻着利威尔的发旋，又替他理了理散到眼前的头发，「是啊，谁也不欠谁。」回头再看一眼波光粼粼的大海，埃尔温敲敲僵硬的腰，抱起靠在身上的男人，一步一拖丶缓步朝对街後的医院走去。
§
「接下来就麻烦你们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顺便打个电话请小辈来接。」埃尔温笑容可掬地向医生及护理师道谢，他目送护理师带利威尔离开，这才转身回到病房。扶着病床旁的柜子慢慢坐到椅子上，年迈的男人收起嘴角弧度，一点一点，将房里的物品收进刚来时带的行李包。
当房间与来时无异时，埃尔温拿出手机发了封讯息给纳纳巴，『利威尔刚刚走了，要麻烦妳儿子过来接我们一趟。』
得到一连串惊叹号还有一个『OK』後，埃尔温弯弯嘴角，又打上几句话，『利威尔希望葬礼一切从简，我没什麽要求，跟他葬一起就行了。』他来回顺了几遍句子，直到完全没有问题，才按下发送键。
之後埃尔温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到一旁柜子上，再也不用去管上头亮了又暗丶暗了又亮的萤幕。 他抬了抬头，後颈正巧卡在椅背上缘，替自己调整个舒服的姿势，男人将放在腿上的双手交握着，用早已不太足够的脑容量，仔仔细细回忆方才利威尔留下的体温热度。
能看到一点蔚蓝水平线的窗外，正步入暮霭时分，埃尔温安稳地凝视外头，与天空相似色泽的眼睛衬着夕阳馀晖，闪过一丝似曾相似的精光，「不过啊，利威尔。」他掀动嘴唇，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地开口，「我啊......上次听了你的选择，为了人类放弃追求已久的东西，这一次就让我任性一下丶选我想选的吧？」
「就还得再欠一次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挺害怕下次再见会被利威尔揍成猪头。
闭眼前的最後一瞥望向离自己似乎很近丶却又很远的大海，埃尔温不由自主地弯起嘴角。他记得那群新兵似乎很想见见真正的大海，不知道真正见着时的他们，会是什麽模样？
想必都乐疯了吧？连同韩吉一起......利威尔肯定会嫌弃地站在岸边，顺便训斥打算乱捡东西的韩吉，他连现在都对能弄得脏兮兮的沙滩充满鄙夷。
如果是自己的话，又会做出怎样的举动？
......大概丶可能丶想必会难能可见地抛下自持，跟士兵们一同探寻着大海的模样吧？毕竟能瞧见书本上描写的传说之地，也曾是他坚持不懈的梦想之一啊......
唉......希望利威尔知道後可别嫌弃:)
§Final
「史密斯先生，您的爱人我们安置在第105间，请您走完程序後再去接他......」护理师打开病房房门，准备向家属交代後续流程，却见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安详地阖眼而坐，爬满皱纹的嘴角微微扬起，似是有个难得好梦。
「史密斯先生？」
─END─
後記：
哎嘿迟到的情人节丶2016年团兵生日贺文(啥)後记可能有点长，可以不用看……
一开始只是想写「某天兵长过生日忽然发现自己比团长大了」的梗，顺便写写自己工作的地方~後来就变成伏笔埋很多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的梗……
这次很狠心只让兵长和纳纳巴有记忆，不过什麽氛围都没制造出来哈哈哈……下面就是大解密时间，不知道大家看得跟我想写的有没有一样😢😢😢
1.纳纳巴第一次告白失利是因为那是米克第一次见到她，既然有了孙子，就是成功啦。
2.画作考据那边纯属乱写，不想写太长，只能让它快速合理化。
3.埃尔温年轻的时候没有记忆，但老的时候已经有了，所以利威尔说『又』信了你的时候，他并没有疑问而是接着回答。他看得出利威尔不想谈论过去(并没有写到)，所以不说想起前世了。
4.利威尔认为前世虽然为身为团长的埃尔温做出正确的选择，但没有为埃尔温这个人做出对方真正想做的选择，这是身为恋人的他欠埃尔温的。不过他用後半生替埃尔温肩负调查兵团丶还有找出对方想知道的真相，已经还完了亏欠的部分。
5.埃尔温到底欠利威尔什麽啊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太多了多到数不出来吧(真心觉得团长把自己要不要赴死让兵长来决定那段超虐的，私心认为团长自己早已经有了答案，但需要另一个人来为他坚定信念，愿意承担选择的兵长超级温柔啊有木有QwQ)，总之不管团长欠兵长什麽，利威尔就让他用两年的等待来还。
6.设定两年是因为调查兵团找到大海的时候，利威尔比埃尔温死时还大了两岁，有种年长者不用帮小辈完成心愿但利威尔还是做了，所以这两年就算埃尔温欠他的意思。
7.利威尔最後说互不相欠是不管来世会不会遇见，都不愿再继续陷入巨人时期的纠葛，但结局就是团长很贼:)想继续欠着兵长:)))))))
8.埃尔温虽然恢复记忆，但他真心不知道女王是故意将大海的颜色画成跟他眼睛一样。
9.不管是恢复记忆还是最後同死的决定，埃尔温都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10.但利威尔通透的很，他什麽都知道。
11.题目「致两千年後」代表埃尔温还想欠利威尔一千年(滚蛋。
以上，巨人後半部的剧情不是很吃我的口味，我喜欢不用动脑的那种(滚(((不过不得不说兵长还是很帅www承接了所有人寄托的他在这一世终於放下重担丶也不用当最後一个离去的人，应该有幸福到吧?????所以就是HE啦(滚.......
总之谢谢愿意看到这里的你们，虽然我拖稿严重，最近文風也越來越簡單，但还是有人愿意点进来看我废话我真是太感动惹QwQ(((好久没写那麽长的後记惹
以下真·废话时间，跟团兵一点关系都没有，可屏蔽→最近刷到太多不太舒服的言论惹真难过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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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罗罗嗦嗦写一堆，但我想应该也没人想看吧，就濃縮成一句話了：写手也是需要時間長大的啊~沒有經過OOC的寫手是萬中選一的天才，给平凡写手一点时间慢慢长大嘛(虽然我像越活越回去了(大哭 )
ps.我现在对批评别人写文OOC抱持不赞同的态度，年纪大了才知道产量烧脑的痛苦，也就更敬佩那些在目前读者那麽高标准的生态下，还愿意跳进来写文的新人......就算角色理解不够周全也给他们一点时间长大和鼓励吧(至於像我这种老骨头就不用关爱了(哭哭))
